认真付出,成熟接受。
我也许没有才能,但我写得认真,也写得痛快。

【空调】午夜飞行

调香师渴望拉克酒的苦香,手边拥有的却只是忘忧之香。
因为她是薇拉·奈尔。

正文

贝坦菲尔拨弄着手中的香水瓶,拇指与食指并拢轻轻按动气囊。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信号枪的冲击力与缠绕紫电的光球,她下意识地绷直手臂,仿佛下一刻会从喷嘴里涌出致命的毒药。

这般粗鲁的动作彻底颠覆了女人本该有的诗意,奈尔暗暗想着微微俯会下身,乳白的手套指尖在浅棕色的扶手上蜷缩着,她透过薄薄的面纱打量起眼前这位不合格的空军。
卷发的马尾还沾着废墟的灰尘,她左肩的布料裂开缝露出些许棉花,深色的腰带缠着的腰杆藏着士兵的爆发力。额角的血渍未干,为了被看出来就把三角帽戴更加倾斜了些,但瞒不过向来对气味敏感的她。

空军所有不自在的动作都是因为此刻荒诞的相遇。向来看不惯她的调香师竟会赠送香水作为礼物。
两人平时最多的交集不过是强制压着对方治疗,奈尔将腿摆在她的膝盖上,捆绑绷带时也不会直视,她傲慢不屑地用余光打量贝坦菲尔, 也让记忆的罅隙里填满了空军的笑容。
她厌恶贝坦菲尔的一切,硝烟味,医疗药材味,以及骨子里粗鲁豪爽令人无法拒绝的酒味。空军从不沾酒,有时还会阻止年纪较轻的机械师听从男士们的蛊惑去尝几口。

但她救人时被烟雾虚掩的身影就会让人像喝醉了一般,夜晚昏昏沉沉醒来时,鼻腔里满是泛热焦灼。这样的味道太过熟悉,像极了记忆中陷入苦恼的姐姐,痛苦而无法触碰。

“你为什么而活着。香料?爱情?还是你可笑的尊严?”女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,她垂下了眸,“如果不能忘记忧愁,我将失去意义。所有人都会失望。”

从门缝里偷偷望去的幼年奈尔无法理解这样的迷茫,镜子里有小小的一角露出她的裙摆。于是她模仿着教师告诉自己的,对着姐姐在心中回答道:

“为了让薇拉·奈尔露出笑容,有时候痛苦也许是生活的必需品,失去它会失去生命的意义。”

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抱紧双膝,她的脚掌压着睡裙的边缘,数着桌上的香料与笔记,默默地将一切忧愁的源头归为了酒味。或许她可以喝些酒,血缘奇妙的纽带也许能让姐姐的痛苦分担些给自己。


终于空军喷了些许香水在脖颈处,风信子与紫罗兰的清香轻轻落在旁边的调香师肩上,嗅到拉克酒气息时,她愣住了。

这很正常。

奈尔兀自想到。因为薇拉·奈尔的香水从不会令人感到忧愁,苦味即是败笔。
气味讲述着大自然的故事,但并非每个人都能有如此幸运。所以忘忧之香也会无法抹去的忧愁,每一次的遗忘是为了累计下一次记起时的痛彻心扉;所以克洛伊成为了薇拉活下去,未亡人的香气贯穿始终,在午夜间噩梦缠身。

如今寻找秘方的她又遇见了空军贝坦菲尔。为了让对方身上苦恼嗅觉的酒香不再被想起,她避而远之。却又像失望一切引以为傲的天赋般在其中加进了硬冷的拉克酒,只需要一点泪水便能让它变成浑浊的奶色。

但她眨了眨干燥的眼睛,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根本落不下眼泪,所以她不会痛苦,薇拉·奈尔不需要忧愁才能得到意义。


“我能知道它的名字吗?”

贝坦菲尔琢磨不来眼前心情阴晴不定的人为什么要送自己香水,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加进了苦香。只好转移话题让气氛别那么尴尬。

但奈尔依然没有发声。她就安静地站在扶手边,俯瞰着自己的一举一动,被撕裂的克里诺莱特长裙以及贵族专制的假发,和从小热爱于马术向往证明女性权利的空军有些格格不入。
奈尔也是这么想的。
她发出一声轻哼,扫过贝坦菲尔的手掌与不加修饰的面容,对方身上挥之不去的气息让她向楼梯后退了一阶。

记忆如同被骤然抽走的喷雾管,瓶底的的残液漏到掌心,难以忽视。她想起了第一次演绎时的情景。
“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困难,但你参加比赛是为了活下去吧!那就努力一下啊!”

空军气愤地晃着处处不配合的调香师的肩膀,她无奈地拧着眉,随后轻叹一口气主动拉着人躲进地下室强行治疗起来。
庄园此刻正值午夜,黯淡的事物间那双橙黄色的眸子意外地有着明亮的光芒,她起身时不忘将帽子戴好,爱惜着衣物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土壤中。

“你认为什么叫活着。”奈尔突然这般问道。

“能够登上一次飞机,别让他的希望落空吧。”贝坦菲尔还没说完就看见人抓着香水瓶喷了优雅地喷了几下。她弓起背捂着头轻声问道“:这是忘忧之香,我不想记住难听的话。你刚刚有说些什么吗?飞行?是要坠机嘛?”

空军气愤地离开,调香师靠在墙上垂下眸,那股酒香自此缠绕心间。她竟然有些渴望忧愁了,它像是最低俗的香水让人趋之若鹜,却也是最能唤醒记忆的笔记本,记载了所有摔倒的眼泪,学习礼仪的不耐烦,还有许许多多只属于克洛伊的不完美的东西。

视线移到贝坦菲尔的三角帽上,奈尔好笑二人的相似之处了。
同样的固执而疯狂,全身心投入不可能实现的梦想。每当她幻想着一切能够重新开始时,在忘忧之香在麻木中安逸快乐时,那股酒香便会告诉她同类有多么滑稽。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否认,在噩梦之中唤醒她的也是那股酒香,让她短暂的成为死去的克洛伊,在午夜间身份与记忆徘徊。
她抿抿唇,突然就想通了。

忘忧之香是为了抹去薇拉·奈尔的痛苦,而拉克酒的苦香是克洛伊葬礼上唯一的气息,也只有这令调香师耻辱的败笔才会让她的存在有了忧愁以外的意义。

也许是同情,也许是嘲笑,全部都寄托在玛尔塔·贝坦菲尔一人身上。
对方若是喷着自己的香水,有朝一日成为了真正的空军,那至始至终伴随着螺旋桨嗡嗡响动的必然是风信子与紫罗兰的气息。

飞机里载着的也许是一封封笨拙的情书,又或是战友让她转交的信件,都会染上这层浅浅的气息。后舱的螺丝钉松散开,嗅到香味的人们会误以为里面是大把的花束与美好的未来。

直到被敌军击毁,在油舱燃烧黑烟时狼狈地落向悬崖,在午夜中死去时嗅到拉克酒的苦香,随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渴望飞行的梦想在时代面前有多么华美,冒险,是黑暗的吉光片羽,却也难以实现踏实之感。

然而她并不后悔,玛尔塔·贝坦菲尔至始至终为自己而活。但这点调香师永远做不到,她渴望拉克酒的苦香,手边拥有的却只是忘忧之香。

因为她是薇拉·奈尔。


调香师转身踏着楼梯离开,她小高跟落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,像极了飞机启动前零件咔吱咔吱地碰撞声,两人的距离随着楼层被拉长,她回眸笑道:

“此香名唤午夜飞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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